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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算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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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手攀在外頭,脖上圍圈白狐毛,雙螺髻上釵環叮當。一雙鉤子似的翹狐媚眼含羞待放,不知是在勾誰。眼窩一圈撲了紅妝,豐潤的唇塗了口脂,紅嘟嘟的似兩瓣沾露的骨朵。尖尖的下巴頦抵在窗子邊,一雙眼不住飛動。

她在找人。

若不錯…興許找的是他。

聞衍璋在她即將找到自己時移開眸子,輕聲:

“駕。”

老馬打個響鼻,鞭子不輕不重落到馬屁股上,少年望著前方目不轉睛,順手摘了飄在頭上的枯樹葉。

嘎吱,車輪下支離破碎,載滿豬肉的馬車迅速遁入城門。

陸菡羞剛覺得那尤其瘦的影子幾分像聞衍璋,人便不見了。

她默默咬牙,這小子的車怎麽好像比別的快啊?

一旁正襟危坐的陸菡枂這回大力來拉她,嗙地關了窗:

“坐好,莫給人家嚼舌根!”

風雪呼呼,捧著暖爐,陸菡羞學著那些貴女,低著頭往宴席走。

四周隔一米點一火盆,冷倒也不冷。只是菜沒幾個熱乎的。

陸菡羞這等品階的家眷都坐在最末,她方才驚嘆於皇宮的紅墻綠瓦之氣派,高墻之巍峨龐大,宮室彎彎繞繞,便發現大家夥這回用飯的地方是個露天的。

盯著碗裏的雪花,陸菡羞頓時不餓了。

因著她們實在坐地太下面,陸菡羞一直好奇的皇帝公主和男女主壓根看不見。

便是她把脖子伸成鵝頸也只能望見人家用飯的小幾。

陸菡羞沒忍住和她大姐竊竊私語:

“上頭是不是在說話?我怎麽一點都聽不見呢。”

陸菡枂也忍不住點頭:

“是在說話,好像是說請金鑾將軍上殿什麽的。太遠,我也聽不見。”

陸菡羞用袖子擋住臉,擤了把鼻涕,喉頭有點癢。

“對面那個鼻孔朝天的紫衣姑娘是誰啊?怎麽老瞪我?”

陸菡羞瞥眼那個一直用眼刀戳她的,莫名其妙。

陸菡枂臉一黑,壓著嗓冷笑:

“又來明知故問?人是京兆尹姚家的,半年前和你在朱雀街上為了齊公子撕打,抓了人家的臉。”

“…喔,這樣啊,想起來了。”

陸菡羞訕笑。

不過,“齊公子又是誰?”

“…你當時要死要活想嫁他,你忘了?左侍郎家的公子。你最喜歡他吹簫。”

想到這裏,陸菡枂秀眉一撇:

“人家姚姑娘和齊公子是鄰居,也算青梅竹馬。你倒好,想同別人竹馬私相授受。這可不是惹惱了她?好在當時爹壓了下來,否則不知要鬧出什麽醜事。我可警告你,你若再犯,我親自打你二十棍。”

她冷哼:“怎麽那日被豬撞了後就好似傻了似的…”

陸菡羞僅剩的那點臉面在陸菡枂的嫌棄下碎成了渣。

她是知道原身是個花癡,但具體做了哪些事書裏沒描述。

故意搶別人心上人這事真是太過了。

她現在突然很唾棄自己這個原身。

“美”名遠揚,聞衍璋說不定也知道。也不懂那兩次見面他到底是怎麽看自己的。不過想到好感度0,陸菡羞也釋懷了。

不是負數就行。

她暫時沒有別的期望了。

拿著酒杯默默等時間過去,不知上頭發生了什麽,忽然一陣讚揚,隨後有太監唱喏:

“請金鑾少將軍樓毅入席——!賜,上上座——!”

遠處門外忽而一陣轟天震地的腳步聲,一群大漢在外喊著殺氣騰騰的號子,幾個太監抖著手上前推門。

漫天銀裝裏,眾人皆同一時轉頭。

朱門大敞,金甲如芒。

塞外的風沙剎那間好似擊潰了京城的飛雪,那高大修長的少年將軍腰間懸劍,一步一步,攜滿身煞氣穩步而來。

陸菡羞心裏一緊,少年將軍劍眉入鬢,披風破雪,步步踏在閻王殿與人世之間。

這是,浴了血將士骨子裏透出來的霸道強悍。

她甚至不敢擡頭去看樓毅的相貌,呼吸都凝滯。直到殿上歡笑陣陣,陸菡羞才拍著胸口緩口氣。好會,陸菡羞才喃喃:

“姐姐,這就是樓小將…”?

陸菡枂亦然被震懾住,小心點頭,心有餘悸:

“是他,好生駭人。”

確實駭人。

陸菡羞的手抖著抓緊衣裳,自看到男女主後第二次心神恍惚。

如果沒有親眼看到書中的人物,沒有親身體會,她萬萬不能真切了解角色的力量。

他們就是重要人物,和這些作陪的炮灰不一樣。

耀眼,奪目。

她的心臟止不住的亂跳。不是純粹的害怕,不是芳心大動,而是…震撼。

古代的少年將軍,原來是這個模樣。

好在歌舞在之後魚貫而入,陸菡羞在激蕩的蘭陵王破陣曲中喝了足足三杯水壓驚。這時才突然想起正事——她是來找聞衍璋的。

抓著茶杯,她犯起難來。

周圍到處都是太監宮女,對面還有個一直盯著她的姚姑娘,想要不被人發現簡直是癡人說夢。

仔細回憶了下,折天驕這本刺客貫穿全文的書裏,這會不來個暗殺不合適吧?

陸菡羞摸摸發疼的嗓子眼,剛心裏琢磨完,就聽見上頭大吼:

“有刺客,護駕!”

…好及時!

果不其然,女眷們尖叫亂成一團,不知哪裏飛來的太監們從長靴裏掏出刀便砍。

陸菡枂急忙拉著陸菡羞躲避,“好多假扮太監的刺客!有樓小將軍在應當穩得住!我們快去找爹!”

說罷抓著人就飛奔,刀劍紛飛,陸菡羞頭一回見械鬥,著實有些害怕,意外地沒腿軟。

姐妹倆跑入廊下,沒想橫空一刀劈來,居然是見人就殺!

兩人的手被迫分開,陸菡枂尖叫:“菡羞!”

陸菡羞忙要跑去,卻見宮人直接把陸菡枂拉走,好幾個殺手跳下。陸菡羞咬牙,慌忙往外跑引開人。

她記得外頭有金吾衛,大概已經湧了上來。卻不知誰憑空踢她腿一腳——“啊!”

陸菡羞咕嚕咕嚕滾下了宮巷。

一雙手抓住石壁,陸菡羞費力往上爬,忽地聽見一道淺淡的嗓音,如冬雪裏的暖茶,一下子叫人安心:

“陸姑娘,還請抓住奴才的手。”

她一楞,白嫩的手立即抓住一只粗糲的,她心道好糙,任他把自己拉上去才擡眼。

安靜削瘦。一身薄襖子的幹瘦少年,正是她想找的聞衍璋。

陸菡羞驚喜,咳了咳,顧不上發絲紊亂便問:

“小璋子?你怎地在?”

聞衍璋悄然瞥眼陸菡羞帶著腳印的襖裙,垂臉:

“人手不夠,奴才在西側太阿宮幫著當差。”

倒是得來全不費工夫,陸菡羞故作高傲地嗯了聲,便道:

“你送我去找我爹。這路上我害怕,若是刺客還在就不妙了。”

那個少年一貫聽話,雙手背在身後扔了藏在袖中的哨子,掩下傷口,他規矩地跟在後頭,依舊是宮裏最不起眼最尋常的小太監:

“是。”

大殿外的刺殺並不曾持續多久,高手齊聚,殿上許多人又是武官,上百個刺客硬是被當場砍殺了大半。

樓毅又得了一個護駕之功,這下可真是炙手可熱的紅人。

榮寵險些蓋過了昭陽公主。

陸菡羞進門時宴席已然繼續,並沒有官員家眷受大傷,不過有些膽小的心悸,可特許先去宮室裏歇息。

於是陸菡羞捂著心口跟著去了。

到了歇腳地,她烤著火尋思如何再借這個名堂找聞衍璋。陸菡枂過來陪她,姐妹倆絮絮叨叨說了些話。

許是火盆太暖和,陸菡枂禁不住小憩了會。

陸菡羞坐在榻上默默捋劇情。

這一回,樓毅就是裴止風的眼中釘了吧。

那聞衍璋出現在此,他又和主線劇情有什麽關系呢?

思來想去,陸菡羞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攻略點。

她望著外頭地雪,頓了會毅然披上大氅踏入雪地,往西去。

機會是靠自己爭取來的,她不是主角,沒有光環。

聞衍璋靜靜立在宮門前,闊大的紅墻下,他只是不起眼的一角。

雪作骨,風作皮。

摸了摸袖子裏的傷口,他重重捏兩把凍地紅腫的手便面無表情直視前方,聽新奏起的樂聲。

那個陸家女應當會來找他。

聞衍璋特地指明了方向,就為了試探她到底要做什麽。

膝蓋腫痛,少年寡著臉思索今日發生的一切。

聞氏投降的臣子何家今日給了他許多排頭。冬日跪雪倒不算什麽,那家主要他鉆胯。

聞衍璋泛青的眸子暗了暗,詭異地浮出一抹滲人的譏嘲。

只為了覆國,一步一步,將臉皮撕下來供人踐踏。

他一言不發,撐著冰寒的地狗一般鉆了兩個來回。

他們以為他會恥辱萬分,其實卻倒也沒什麽。

那家主笑得猖狂的嘴臉在聞衍璋看來也不過無理取鬧的蠢材。但凡秋獵當時不曾叫陸家女攪了計策,他也不至於去求見何家。

聞衍璋淡漠地在心裏記下了陸菡羞一筆。

當時該再用力些,直接叫她摔死的。

陸勵又不肯站隊到二皇子一脈,四品小官而已,若是一起殺了再扶持個新的便好。

只可惜如今大權暫時不在他手,否則…

聞衍璋沈浸在思緒中,懶得理會有些眩暈的身子。

他默默算,太阿宮並不遠,她腳程太慢。

當真哪處都無用。

雪花落上他筆挺的鼻尖,點出一塊紅。聞衍璋開始不耐煩,終於,細小的喘息聲響在靜謐的雪地裏,陸菡羞提著裙子,腳下濺出雪堆,雀躍地叫他:

“小璋子!”

到了。

聞衍璋沈眸,隨後緩緩擡眼。

白大氅,紅宮墻。

一紅一白,紮眼地緊。

帽子掉下腦後,露出陸菡羞擋不住急切的臉蛋。

迎著大雪奔來的姑娘急急剎腳,哎一聲。

他眼裏適時生出三分驚訝,正欲開口表達出來,懷中一重,下意識便捧住一團溫暖。

凍久了的手登時又麻又癢。聞衍璋垂眸,紅布裹的圓球。

那是…手爐。

她低頭,兩只露在外頭的耳朵凍地紅彤彤,金鐺搖搖擺擺地晃。卷翹的睫毛扇開不知好歹的雪花,紅唇齒白,眸裏綴兩三點星,活似雪地裏竄出只紅臉小狐貍。

呼口白氣,陸菡羞搓著爬上寒意的手,矯揉造作一捂唇,彎大眸子:

“好冷!這爐子賞你的。姑娘我知恩圖報,快拿去暖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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